踏上班吉的土地第一脚,泥水就灌满了我的工装靴。首都机场开往市区的路上,卡车在坑洼里颠得像筛糠,司机苦笑着说这算“主干道”。75万人口的首都,政府大楼的窗户破着大窟窿,发电机突突声比办公声响亮——在这里,停电12小时叫常态,有电才是新闻。我住的那家挂三星的酒店,空调是摆设,热水每晚只供两小时,wifi信号得举着手机满屋找,就这房费敢收80美金。
法国装甲车的履带压过班吉街头,联合国的蓝头盔在菜市场外站岗。本地同事压低嗓音说,从2013年到现在,枪声就没彻底停过。教育部那位处长握着茶杯叹气,法语英语萨赫勒语溜得很,每月工资才两万中非法郎,人民币240块钱。他桌上摊着三个月没发的工资单,老家地里木薯叶黄得刺眼。外省的同事更惨,拍照片给我看——镇政府没桌椅,文件堆在泥地上批。
法国殖民者1960年撤旗走人,却把绳子栓在中非命脉上。中非法郎是巴黎印的,汇率法国央行定。法语是官方语言,全国六成多成年人是文盲。我见过市长会议上司长念法文文件,底下的官员眼神发直。医院里贴着法文药品说明,护士递药瓶时直挠头。殖民者造的这套架子,套在没读过书的百姓身上,活像小孩穿西装。
钻石矿坑里工人佝着腰,汗珠子砸进红土里。十小时换两美元,挖不出石头就白干。卡车趁夜把黄金拉去邻国,反政府武装拿枪押送。联合国报告说中非钻石储量非洲前十,国库账户却常年见底。地理更坑人,喀麦隆港口水泥拉到班吉,400美元运费比货还贵。外资?来了也被部长们瓜分成回扣单。
中国建的50公里公路像条脐带。路通那天,村民扛着木薯涌向班吉,运费砍掉一大半。医疗队的银针救活酋长高烧的小孙子,部落管中国人叫“握魔棒的人”。没有政治课,没派顾问团,工地吊车比宣言实在。大雨冲毁便桥那次,戴蓝色贝雷帽的维和兵站在旁边看,倒是中国工长带村民跳进河里打木桩。
疟疾第三次发作时,发电机柴油味熏得我吐酸水。电工迪亚拉举着手机电筒给我照亮。他问我:“你们那真能做到村村通电?”柴油耗尽那晚,政府楼里公务员摸黑爬楼梯。资源诅咒算什么,没有大夫才是真绝望——全国就两家像样医院,阑尾炎能让你烂穿肠子。我带的消炎药分给工地受伤工人,他省下药钱给女儿换课本。
回国航班落地的广播响时,我盯着航站楼的日光灯发呆。拧开水龙头哗哗流的是干净水,手机信号满格,这些中非人一辈子够不着的日常。在那边我老被问:“中国怎么爬出穷坑的?”翻着泛黄的工程日志,从成昆铁路塌方到深圳停电史,哪个坑不比中非深?差在路基没铺正,政策翻烧饼,部长位置比路灯杆子换得勤。
送行时项目翻译赛杜眼睛发亮:“这条路能让娃娃们以后坐汽车上学吧?”他儿子的小学教室里坐六十人,课本是法国慈善机构捐的。中非要翻身,等公务员工资按月发,医院药柜常满,钻石矿不喂饱军阀那刻。现在村民把路通车那天当节日过,卡车载着花生往城里跑时,有群光脚孩子追着喊“钱来了!”
法国记者问我援助是不是新殖民,我指着公路旁新支起的凉粉摊:“殖民者会帮他们在坑里搭棚子吗?”赛杜托我带太阳能灯,说儿子能写作业了。海关开箱检查时,安检员捏着灯笑问是不是非洲纪念品。这束光,迟早要刺透班吉的夜。
#正当防卫#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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